爬满牵牛花的墙下，一个拄拐的老人走着走着，忽然跌倒在小道上。

小道上没有沟坎，没有绊脚的什物，老人怎么会摔倒呢？老人穿一身破旧衫，像是农村来的老头，有路人看到了他跌倒，也从他身边走过，但没有人问他为何摔倒，也没人上前扶他一把。看来他摔得不轻，他在抽搐。或者他已无力爬起，他朝路人吃力地摆动手，似乎是呼唤路人扶他一把，可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手来。老人抽得很厉害，他想努力站起来，但很困难。他爬到了牵牛花藤下，想依附牵牛花藤站起来，但还是跌倒了，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药瓶，也许是速效救心丸，吃力地打开瓶盖，但他的手颤抖得厉害，不但没有把瓶盖打开，反而把药瓶掉到了草丛。老人摸不到药瓶，只摸到一朵红绸子般鲜艳的牵牛花，他把它揪下，紧紧地捏到了手心。老人是心脏病发作，还是得了什么突发性疾病，身边有人走过，有人观看，显得都很着急，但没人伸出手来相救。

我的熟人W女士，也在着急的几个人中，急得直跺脚，却不敢上前帮扶老人。我路过碰到了这一幕，也看到急而没有行动的W女士。W女士说：“老人也许心梗了，急需抢救……”她向我描述老人跌倒，把一朵牵牛花紧紧地捏在手心的过程。我说：“你们动手把老人送医院啊，怎么像看猩猩表演似的，见死不救呢！？”我想去扶老人，W女士猛然把我拉住了，厉声呵斥我：“别动，不能动！”我愤然问她：“既然老人急需抢救，怎么不救呢？！”赢咖1平台登录

她说：“不能动，就是不能动。你动了，他若死了，他家人朝你要人，你怎么办；你把他送到医院，医院抢救的押金谁来出，如果你出了押金，他家人要赖你老人的发病是你撞倒造成的怎么办？！”我也立刻成了着急者，也成了观看者。

老人在喘，在剧烈颤抖。有人喊：“赶紧送医院。”我也大声呼叫：“赶紧送医院！”在场人的喊声一阵比一阵高，可这喊叫是喊给谁听的，喊给在场的每个人听的，可在场的没人动手，倒像是喊给老人听的。老人听到这一阵比一阵高的喊声，颤抖得更厉害了。老人命在眼下，时间不能拖了，我要扶他打出租车上医院，好心的W女士还是把我死劲拉住了。她说：“千万不能犯傻！”我说：“那人得救啊，不救人我们还是人吗？！”W女士说：“你救了他，你会里外不是人。你把老人拉到医院，见证人都走了，你给他家人说得清楚吗。”W女士对我说，马路救人但被救人扼住的事现在常有。有一天，就在东大街，有个老人被三轮车撞倒没人管，血流不止，撞人的溜了，路人也没人敢管，一个好心人把他送到了医院。那人又是交押金，又是守候，可是老人还是失血过多，没有抢救过来。老人的儿子女儿来了，儿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朝那好心人脸上摔了两拳，牙被当即打掉了几颗。好心人给他们解释原委，但老人的儿子根本不听，扭他去了派出所，好在派出所找到了那撞老人的三轮车混账，不然他还得在派出所待下去。赢咖1平台登录

这事在报上登过，也听过这样一些做好事被人一时误解的事情，但那仅仅是一时误解，最终好人还是好人，好人是不会被冤枉的。老人的病情在发作，救人刻不容缓。我对W女士说：“我来送老人上医院，你给我作证不就行了？”W女士断然拒绝说：“那不行，如果他家人说我俩是一伙的，是一起把老人撞倒犯病的怎么办？！”我说：“照这么说，只能袖手旁观了？！”

W女士还是劝我不要动手，如果有别人动手的话，可以协助。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老人颤抖得有气无力了，我忽然想起急救车。回头看到前面路口，有辆急救车闪过，我使出吃奶的劲追上，正好车是空的，但要去急救一个病人，是腿骨折的病人。我向急救车上的医生求情，医生是好心人，让车调头先救老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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救护车上的医生和护士，麻利地把老人抬上了救护车，要我也一起上车。我说：“我跟老人没关系。”医生急了，问在场的人：“谁是他亲属！”没人回答。医生武断地对我说：“你把我们叫来的，你陪病人去医院。”W女士对我说：“不能去。”我对他们说：“我不能去。”医生说：“那这个病人怎么办？！”赢咖1平台登录

我说：“先救人再说费用的事。”医生说：“如果人救不活呢，人救不活，医疗费谁出？！”我无言以对。他要强拉我上车，我把他推开了。他有点儿要把病人抬下车的意思，我对他说：“病人一刻都不能耽误，要是病人死在你救护车上，你可要负责！”这句狠话，把那个医生吓住了，他让护士当即给老人输氧抢救的同时，车开走了。我悬起的心，落地了。W女士说：“绝对不能去医院，沾上这事会倒霉的……”

我放心不下那老人，他被我们让人强行拉去医院，没人交费，没亲人在身边，不知脱离危险没有？我请W女士陪我一起去医院，看一眼老人是否脱离危险，W女士坚决不去，也不让我去。她说：“你已经尽到责任了，你已经是个有良知的大好人了，但好人只能做到此为止，不要再沾这事了，不然会很麻烦！”我觉得她对我是一片好心，我不知道怎么办好。

我还是去了医院，在急诊抢救室门口，我问一名护士，救护车刚送来的一位颤抖的老人，怎么样了？她问：“是哪位病人，是手里捏着牵牛花的那位吧？”我点头。她愤然地对我说：“你是他亲属吧，怎么才来，跟我来交押金！”她的话尽管吓了我一大跳，可我还是追问道：“人怎么样了？”她说：“脱险了，但随时还有危险。病人急需用药，赶紧交押金，不然用不上药。”赢咖1平台登录

既然老人脱离了危险，我的心踏实了。我想对她解释我不是老人亲属，但又怕说不清楚，也没人为我作证，为押金的事医院若找我麻烦，那我就说不清了。我想我的确再不能管下去了，我转身走了。护士要追我，还大声喊叫，要我回来，我理也没理她就走出了医院。

（宁新路，作家，现居北京）